第1章 ：公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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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亲爱的：

我的病已愈发严重。

也许不久之后我就会死在床榻，死在这间无人知晓的房间。

幻觉的侵袭愈发严重，双手也止不住颤斗。在夜深人静时分，我时常会望着天花板的水渍发呆，它们有时静止，有时像变幻，配合着楼板上玻璃珠滚动声，折磨着我，吞噬着我。

我不是一个好丈夫，同样也不是一个好父亲，往后馀生再难陪伴，抚养孩子的重担也将全部落在你的肩头。

每每想到此事，痛苦与愧疚便让我湿了眼框。

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，我在害怕在某些时候你会受到伤害，来自于我古怪的行为的，或是给你带来的精神压力。

我本以为独处能够换取内心平和，但目前来看这并非一个好的选择。

这栋公寓困住了我。

不仅是精神，肉体也是。

起初我在迷宫般的走廊徘徊，试错每一条拐角，可随着时间的推移，现在就连房门都已从墙上彻底擦除。

声嘶力竭的吼叫，拍打抓挠，自残，我尝试了一切逃生的方法。

我已三天滴水未进。

我再也坚持不住了。

很抱歉，我无法再陪着你走下去。

它说没人会为了我伤心哀悼。

当死亡降临，我会被所有人遗忘。

至此……”

书信的内容戛然而止。

李醒折起信纸抖了抖，昏黄的日光通过窗帘，尘屑飞扬起舞。

与信相伴的还有一只用防水牛皮纸包裹的物件。

拆开后是一本厚厚的笔记，锗色封皮，触摸按压的反馈要比牛皮更软些。

除此以外屋中无人，家具上套着的落灰的塑料膜。

李醒原本是来见网友的。

二人在某瓣读者群内相识，在网上聊了小半年，通过交谈得对方也是个恐怖小说家，经历了灵异杂志泛滥的纸读时代也在论坛上写过断片。

真要算起来李醒还得尊称其一声前辈。

这次前来，李醒抱着交流讨教的打算，可约好时间地点，迎接他的却只有虚掩的屋门。

按着对方发来的信息，他砸开石膏封堵的墙角，从窟窿里掏出一只铁漆饼干盒。

信和笔记本就这么安静地躺在里面。

正当他盯着笔记发愣时，手机再度震响。

【找到了吗？】

“找到了，但没见着您。”

【笔记本要随身携带，关键时候能救你的命。】

对方压根没搭理他，只是神秘兮兮地留了一句话。

不愧是个写书的，都到这个节骨眼了还和同行耍心眼留悬念。

李醒可不惯着对方，当即回拨。

【对不起，您所拨打的电话是空号……】

被放鸽子的愤怒转为隐约的不安，回想起那份神经质的信件，李醒不由得心跳加速。

该不会，又遇上灵异事件了吧。

忽然走廊上响起笃笃脚步，循声回望，头顶宽檐帽的老头推门而入，一手握着橡胶辊，另一手提溜着玻璃保温杯。

见屋内有人，管理员老头惊愕地眨了眨眼。

“你咋进来的？！”

“门没关。”

“别瞎说！这屋子都多少年没人住了，赶紧走！不然我可报警了！！”

“您别误会，我和人有约，在这里见面的，你看这里还有聊天记录。”

老头歪着脑袋瞅了眼手机，脸上的表情更僵硬了。二人就这么沉默了几秒，直到李醒的耐心几乎被消磨殆尽，对方又眨了眨眼睛，左右张望着凑上前来。

“算了算了……你快走吧。”老头压低了声。

“可……”

“快走吧，咱一起走！！！”

李醒没来及解释，就被老头抓着骼膊扯走了。

别看对方瘦骨嶙峋还佝偻着背，力气着实不小，他胳臂被掐得生疼。

“听我一句劝！别问也别多说……对了，你没碰这屋里的东西吧！！”

二人正要出门，老头又念叨了一嘴。

李醒舔了舔嘴，把笔记本放在了玄关鞋柜。

昏黄的夕阳映照二人背影，走廊扯出修长扭曲的黑影。

“小伙子啊……别怪我多嘴，那间屋里死过人……身体就吊在风扇上，大夏天发现的时候……脖子都快烂断了！！”

直到过了个拐角，管理员才慢慢悠悠地开了嗓。

低沉衰老的嗓音摩擦耳廓，也在李醒内心投下一颗深水炸弹。

……

新天地公寓在h市凶名远播，发生血案的次数比落地年数都多，这些年来业主们被折磨得够呛，要么贱卖要么低租，一来二去依托公寓发展的周边商铺也接连倒闭，最后就连物业都不肯接手。

再加之公寓毗邻市郊，cbd新商圈规划失败，周遭大片土地就那么闲置着，经年累月杂草及腰，冷风拂过旷野就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，仿若窃窃私语。

种种因素叠加，流言与传说在这栋被遗忘的公寓中蔓延发酵。

这就是李醒对这栋公寓的全部了解，不过转念一想，这儿应该没有物业再愿意接手啊，这个管理员老头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？

念头如冰锥刺进脑海，李醒浑身一僵，猛地抬起头

身前已空无一人。

“大爷……您人呢？”

李醒舔着嘴唇，声音发抖。

长廊几乎浸入日落阴影中，泛黄的瓷砖反射着夕阳飘摇不定的黄光。

电梯厅旁的消防信道内早已一片漆黑。

不安的感觉象一条蜈蚣，顺着脚背游过脊椎，在他泛起冷汗的后颈安家落户。

叮！

电梯恰在此时落停，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。

满满当当的乘客从电梯内涌出，头戴耳机的运动青年，夹着公文包疲惫的上班族，遛狗的宅男。

扑面而来的人气消减了独处的不安。

回过神的李醒长吁一口气，自嘲地笑了起来。

仔细一想，刚刚那些古怪都来自于脑补，公寓的事可能只是个恶作剧，至于门卫大爷，可能也只是走了应急信道。

近来李醒整宿失眠，脱发问题也变得更严重了，也许是写作不顺精神压力过大，也许是最近缺觉神经紧绷，比起疑神疑鬼吓自己，他也许更应该去看看心理医生……

可笑着笑着，上翘的嘴角忽然僵停，颈后的汗毛也根根立起。

乘客如潮水擦肩而过，拍打碰撞着他的肩膀。

李醒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。

一台电梯……能够塞下多少人？